如果月亮听得见

二十四颗满月: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这是尤长靖今天买到的答案。


范丞丞看上了最近大为火热的问答饮品,把问题写上去,就换回来一杯有答案的奶盖。大家合计了一下,纷纷同意去团购这份乐趣。


只有范丞丞本人的购买意愿是双倍奶盖,“不要少糖!长靖也是,对吧?”


尤长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林彦俊已经抢先一步摇头,“no way,必须少糖,是必须。”


尤长靖有点气馁,小小瞪了一眼过去,对方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继续摇着头,全身上下都透着“没得商量”的气息。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喝全糖,只是林彦俊管着他的时候,尤长靖多少心里会有点落差,他想起以前在大厂,林彦俊从来不凶他吃东西,如今却连糖都不愿意作出让步。


可这又是为自己好,尤长靖只能在心里叹息。




范丞丞哭天喊地,“我觉得做奶盖的人一定在针对我!”


陈立农好奇,“怎样?”


Justin笑到蹦起来,“做奶茶的给他写了个你心里还没点b数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蔡徐坤也凑过去,“你问了什么?”


范丞丞把纸条撕下来,“我问喝了双倍奶盖有没有机会不变肥。”


Justin持续笑了一分钟,“活该。”




尤长靖把纸条也撕了下来,偷偷塞进了口袋里。


陈立农像个称职的侦察兵,一个个巡视过来,最后停在尤长靖面前,“长靖,你有情况欸?”


“是吗?”尤长靖云淡风轻,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的是什么?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啊?噢我的是蜜桃乌龙,没有很甜,你试试看。欸那你的是什么,我也可以喝一口吗?”陈立农屁颠屁颠递上了自己那杯,把刚刚想问的东西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见证谁跟谁感情好,无非就是我能不能喝一口你的饮料。


尤长靖如愿以偿把其余七杯都尝了一遍,最后停在林彦俊面前,“林彦俊,你的是什么?”


林彦俊把还没开盖的杯子举起来,“想喝吗?”


尤长靖诚实点头,于是林彦俊很干脆就递了过去,“喝吧。”


“可是你都还没有喝过,你要先喝第一口啦。”


“这样。”林彦俊本来是瘫坐在沙发上的,这会开始慢慢坐直了,“好,我喝第一口。”




远处本来在小学鸡互殴的两个人瞬间停战了,范丞丞惊讶地张大了嘴,“哇哦,制霸好像有求必应屋!”


Justin迷茫,“什么?”


“唉你好没文化,这个都不知道!”


“.......接招!”




那边的尤长靖在等林彦俊喝完第一口后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了那杯奶盖,林彦俊只象征性抿了一小口,所以尤长靖清晰看到了他的答案,巧克力写出来的字还是原封不动地平铺在最上层。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你问了什么?尤长靖其实很想很想问问他,但总又觉得好像会有点多管闲事,愿意说的人自然会说,例如范丞丞。而别人没有主动提起,总归是不太好自己去探究的。


可林彦俊算是别人吗?


尤长靖低头嘬了一口奶盖,陷入了沉思。


那林彦俊不算别人,又算什么呢?


跟陆定昊或林超泽不同,尤长靖就从来不会想他们的定位,大家只要在一起就很开心,他也压根不在乎究竟对方是兄弟还是知音。在尤长靖心里,只会把人群划分为开心和不开心,而陆定昊和林超泽很明显就归属在开心这个范围里面。


到了林彦俊就突然变得有点特殊了。


尤长靖还在神游天外,不知不觉已经快把林彦俊那杯奶盖喝一半了,路过的陈立农拍拍他肩,“长靖,彦俊这杯很好喝吗?”


尤长靖定睛一看,吓得几乎把嘴里那一口吐回去,“我在想事情!怎么办!”


林彦俊倒是没生气,“这个很好喝是不是?”


尤长靖不知该怎么回答,“呃.....我觉得,反正比我那杯好喝啦。”


林彦俊就点点头,“那我跟你换。”




林彦俊的话。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尤长靖突然想起自己那杯的答案也还没有被喝掉,但等他转头的时候,林彦俊已经掀开那杯的盖子了。


与对方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尤长靖突然发现,原来林彦俊这杯,是比自己那杯要甜的。


前提条件是,林彦俊是甜度狂热者。


尤长靖有点替林彦俊后悔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晚上在跟林超泽通电话时尤长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好朋友的声音,说亲爱的我们都好想你,你最近吃得好不好?算了我在问什么废话,我应该问你最近又重了多少斤?你上次发朋友圈那张照片用瘦脸功能用得太明显了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陆定昊一眼就能看出你把瘦脸的幅度拉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尤长靖在窝在沙发上等林彦俊洗澡,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听得他莫名困倦,“放屁,我没有开美颜。”


“我问林彦俊就知道了。”


“你敢吗?”尤长靖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你又不敢,你的八哥现在正在洗他一个多小时的澡,你等得到他出来吗?”


林超泽阴阳怪气,“怎么回事?现在我还得跟八哥争宠是吧?还是说你打算把他扶上正宫的位置?让大家都没饭吃?”


尤长靖瞬间笑不出来了,他静了好一会儿。那边居然也等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林超泽还是问他,“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者不罪。


这句话还是当年林彦俊教他的。那时候他偷点外卖回来,第一次尤长靖不知道那是外卖,跟着吃了几口,后来林彦俊被罚,罚完后还安慰尤长靖,说不罚你,你又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谁能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走到林彦俊身边的。


又或者是,林彦俊走到他心上。




之前所有的亲密接触都成了走过的台阶,每往上一步,他就陷进去多一点,走得越高,他心里就越没底。林彦俊私底下不像镜头前那般恪守规矩,说话顾忌少了,动作也变得放肆起来。


卜凡曾经为了推销发贴撩起过他的刘海并夸赞他的额头很好看。


林彦俊知道后就自动把它生成了一个梗,“尤长靖,尤长靖额头很好看是不是?有多好看,我看。”


然后尤长靖就会被他逼到墙角,林彦俊力气比他大,闹起来常有种难以受控的野蛮欲望,因此即使尤长靖本能的想挣扎,最后也会被他的眼神慑住,继而温顺地服个软,用手拽住他的一点衣角,轻轻摇两下。


那时有刚认识的好朋友觉得他容易被欺负,教他反抗。尤长靖也只是笑眯眯的,解释说没有噢我们只是在玩而已啦,林彦俊很好人的,你不要怕他。


矛盾在于,尤长靖明明又能很明确的感受到,林彦俊捉住他手腕将他压制在墙角或地板上时的,是危险的。


他背后是逃无可逃的铜墙铁壁,前方却是性质未明的枪口。


所以他才难以去界定这个人。




林彦俊总是能轻易地讨得他欢心,却同时又不让他安心。




尤长靖挂断林超泽电话后把白天藏的那张纸条从口袋里悄悄摸出来,摆在台灯下,仔细铺平了,小心翼翼用指尖抚过。


浴室里的水声这时也停了,尤长靖最后看了一遍纸条,便将它揉成团,闭着眼干脆利落地扔向了垃圾桶。


复而他又睁开眼,像逃亡般抽出一支笔,撕下张便签条,慌里慌张写了什么,写完之后对着桌面怔了很久。




林彦俊发现自己有片膏药不见了。


会不会是洗澡前扔卸妆棉时给一起扔掉了?


预想到自己要去翻垃圾桶的酷哥打了个冷战,但肩上的酸痛让他觉得就算睡在垃圾桶里,也要把膏药找到。


一分钟后林彦俊裸着上身蹲在垃圾桶旁边,颇有种做贼心虚的偷摸架势,一边竖起耳朵去捕捉浴室里的声音,一边手脚麻利地摊开了张被揉成团的纸条。皱巴巴的纸面让他看得有点困难,但林彦俊还是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看完后又拿起另一团。这时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林彦俊只能加快速度去接着摊开,一个字一个字读。


“林彦俊,你在干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慢悠悠回头,“噢,尤长靖。”


“你在干什么?”


“我的膏药不见了,来找找看。”


“找到了吗?”尤长靖歪了歪头。


“还没开始找。”林彦俊面不改色。


“在背包里啦。”尤长靖看上去松了口气,“哪里痛吗?我帮你贴。”




这个季节的天已经开始变得炎热,室内空调被打得很低。尤长靖头发还湿着,只一会儿去拿膏药的功夫,手就已经变凉了。林彦俊趴在床上,尤长靖刚一碰到他的背他就打了个激灵,“欸冷!”


“啊,那你等一下。”尤长靖有点抱歉,赶紧下床跑去浴室,再开了热水去洗手,等手暖了又马上跑回来,“好了,我给你贴。”


林彦俊心思却跑远了,“你冷吗?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


尤长靖在他背后摇头,兀的又想起他瞧不着,便伸出手心却贴上他的背,尤长靖刚冲了会儿热水,此刻手心是温的,林彦俊被暖得舒服,叫他贴久一点,“这个膏药要热敷。”


“骗鬼。”尤长靖骂他,嘴角却慢慢积起笑意。




心照不宣是件很难捱的事情。




当下通告多起来,跑完这里跑那里。夜晚躺在床上,闭了眼出现最多的画面除了大片的灯牌,就是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尤长靖觉得自己可能长了反骨,越是向往,有时反而越是想逃。


林彦俊不管他时,他有点惆怅。


林彦俊管他了,他又有点焦虑了。


他心里泛起了洪水,一下下撞得他烦躁。尤长靖想不明白,好日子终于被自己盼来了,怎么反倒越来越不快乐。


那一丁点不快乐也不多,真的只有一丁点。


但足以让他在很快乐很快乐的云端里辗转反侧,无端兴叹。




所以那杯奶盖的问题他问了,我为什么有一点不快乐?


答案都是随机的,范丞丞也真的是很随机都能被打脸。虽然一天24小时里尤长靖有23个半小时都在给大家洗脑他来自02年,但尤长靖内心又切实的分分秒秒都在警醒着,他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是需要站在成年人角度去周全所有问题的,成年人。


我为什么有一点不快乐?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尤长靖想逃,这显然不是他目前可以周旋得到结果的问题。




林彦俊其实有一点后悔。


当他喝了第一口尤长靖那杯饮料之后。


不甜,一点也不甜。


甚至还有一点苦味。


他抬眼望去,尤长靖正抱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杯奶盖喝得一脸满足。


或许苦味也可以理解成回甘。




林彦俊大胆又聪明,他读过的书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文字游戏被玩得飞起,短短一行问题既问得露骨又隐晦。


他问,月亮听得见吗?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负责向整个大厂散播土味情话,他们相聚在一个行李箱前玩陆定昊的危险玩具,陆定昊又输了个掉底儿,林彦俊毫不手软,叫他去敲董又霖的房门,“你去跟他讲,今晚月色真美。”


陆定昊惨白着脸去,红着脸回来了。


尤长靖将脑袋探出窗外,刚好看见夜空挂着一轮皎月。


“那你说,我说今晚月色真美,月亮能听得见吗?”


林彦俊被问住了,旁边的林超泽早已开始重新洗牌准备下一轮,陆定昊在疯狂叫嚣要翻盘,林彦俊却只看见了尤长靖。


他看见尤长靖抬头望着窗外,左脸的下颌线流畅又漂亮。


那天的尤长靖看了月亮很久,他看了尤长靖很久。




然后林彦俊被随机告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看似答非所问,令人嗤之以鼻。


直到他无意中翻到了尤长靖的那张纸条,才明白原来随机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尤长靖问奶盖,他为什么不快乐。


奶盖回答他,因为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尤长靖却在无人的夜里将字句拆解,那团被林彦俊飞速拆开的纸团里,尤长靖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


月亮听得见那个人叫林彦俊吗?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在Justin亢奋地提议了三遍后大家终于齐齐同意聚在大厅同看一部电影,林彦俊回了趟房间拿手机,再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尤长靖蹬掉了拖鞋往沙发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彦俊,关一下灯!”Justin又喊,“看鬼片呢!得关灯!”


林彦俊有点迟疑地瞥了一眼沙发里的人,但对方没看他。尤长靖觉得空调还是太低了,正费劲地将一张薄毯从隔壁众人堆积成山的外套中抽出来。


黑暗里林彦俊凭着电影开头的微弱光线走,在经历踩到了蔡徐坤的脚又撞到王子异头,最后又踩到了小鬼的脚之后才到达目的地,“好挤。”


“这张是单人沙发!”尤长靖凶狠地瞪他一眼。


“是吗?”林彦俊不为所动,继而整个人都窝进了沙发中,空间是真的小,林彦俊穿着短袖,此刻裸露出来的小臂正紧贴着旁边的人。尤长靖松松垮垮地裹了张薄被,他皮肤白,即使眼下是昏暗的环境,林彦俊也能清晰地捕捉到他搭在薄被边缘的手指,像一段干净的葱白,漂亮到极致。


这样的手牵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尤长靖似乎并没有在认真看电影,他一向不爱看这种片子,林彦俊最知道,因此林彦俊又靠近了些,“讲到哪里了?”


“啊?”尤长靖神情迷茫起来,他习惯性转头,却突然发现对方的脸已近在咫尺,停在了十分危险的距离。


林彦俊察觉到尤长靖要躲了,于是便也不再逗弄他,旁边的小鬼察觉到动静,朝这边看了看。林彦俊回了一个微笑,就将距离拉开了。


尤长靖心在砰砰跳,林彦俊退回了原始的位置,可他发现自己还是没什么底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尤长靖仍旧无可避免的心虚起来,是,林彦俊的确什么都没有做。


可他尤长靖没能心无旁骛。




再过五分钟就走吧。尤长靖想,就跟大家说自己最近休息不好,早点睡。


他刚做了这个决定,下一刻却突然被握住了指尖。


尤长靖条件发射就想挣开,可就如同之前提过的,在力量博弈的方面,他从来做不到和林彦俊势均力敌。那人温热的手扣住了自己的指尖,悄然探进了那张薄被里。




月亮听得见吗?


不知是谁,心跳如雷。




尤长靖一转头就撞正了林彦俊的目光。


像一把钩子,望一眼就少一魂缺一魄。


尤长靖无条件投降。




电影以Justin的呼噜声散场,等朱正廷把灯重新亮起时尤长靖才发觉自己已经和林彦俊牵了很久的手,他觉察到耳朵发烫着,他也察觉到林彦俊正在看着自己。但尤长靖没再迎上去,他慢斯条理将薄被掀开,再从容不迫的找回拖鞋,“快点睡觉咯。”


林彦俊自然是跟着他的。


直到开门进房间后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尤长靖有点郁结,他洗漱完出来,林彦俊还站在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似乎今晚等不到尤长靖先说话,他就不要睡觉了。


那你站到明天好了。尤长靖气结,干脆扬起手,甩了林彦俊一脸水。


“我恨你像块木头!”


林彦俊顶着满脸水,有点不知所措。


“我都让你牵手了!”尤长靖终归忍不住,冲上去敲他头,“还想怎样?”


林彦俊赶紧把人圈在怀里,“这.....这样!”


尤长靖昂起头,刚好亲到他的下巴,“你扎到我了。”


“现在月亮知道我叫林彦俊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看到了。”尤长靖被闷在他怀里,说话也含糊起来,“不然我们8哥怎么可能会蹲垃圾桶旁边,找个屁膏药,借口。”


林彦俊也不回答,就是笑。


尤长靖掐他的脸,“所以说答案都是随机的,范丞丞还真的信。”


林彦俊此刻笑得有点傻气,“随机也是对的。”


“真的假的。”


“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林彦俊又恢复了点制霸的样子,他单手搂着尤长靖,半推半拉地将尤长靖带去了窗边,“你就是我最好的安排。”




夜空中刚好又是一轮皎月。


“月亮听得见吧,我说我喜欢你这回事。”


“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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